pumpky

新浪@烷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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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药】梅赛庭无战事

自设如山,世界观混乱

雷,OOC,我确定每一个角色都被我写崩了。

谨慎食用


收到警车通知的时候救护车正在等着维修手术后的擎天柱上线,按照正常程序,他还得有一到两个塞时的观察工作要做。已经太久没有机会没有时间按部就班地走手术流程,一切医疗手段都被战争压缩得无头无尾不成形状,救护车坐在床边竟然生出来一种奇异的陌生感。于是他把清理冗余数据写在今日日程的最后一行。

能确知自己在一天内会做什么的感觉也很陌生。原来挣扎求生的痛苦也会有戒断反应,救护车自嘲道。

警车的通知就是这个时候准确轰炸了他的内线。救护车看到内容时并没有检测到感情模块有积极方面的波动。看来他对痛苦只是表面成瘾而不是根源成瘾。

他们乘坐的飞船并非塞伯坦制造,并且内外都布满了灰尘,内舱狭窄,挤得警车和救护车腿甲贴着腿甲,出于双方都不想把置换气体喷在对方脸上以加深"亲密关系",也处于飞船的颠簸和巨大噪音,他们选择了内线交谈。

「地点?」

「梅赛庭。」

「任务?」

警车花了两秒给救护车传了一份加密文件,救护车花了20分钟阅读。

「药师被推测死亡的可能性为98.7%。先遣队只找到了他的手。」

警车暂停了后台思考问题中的一半好集中注意力把救护车再轻微的反应也收集记录下来,但落在救面甲上的灰尘都没有掉下来几粒。

救护车毫无表情地回视了警车在内舱里亮得过分的光镜,这种亮度对他俩的光镜都没好处。

「所以我们去梅赛庭是为了什么?」救护车在发送前给“我们”和“梅赛庭”加了下划线。

警车对这种程度的苛责视而不见。他默默地又给救护车发送了一份文件,这份要长一些。

「阅后删除。」警车补充道。

出于良好的预测能力,警车恢复了暂停运行的后台思考。不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车也能注意到救护车面甲飞快地皱了一下,原本沾在面甲的灰飘落在他们的腿甲上。

「不用这么惊讶。」

“毕竟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要分配给医疗部队的二把手如此基础的工作。”救护车开口。

警车怀疑如果坐在对面的是药师,他的鼻子会被一口咬下来,落地后再一针阻隔也不打地缝上。反正药师的麻烦已经都多了,债多了不愁。

“警车。药师。为什么我要惊讶呢。”救护车补充道。

“反向利用‘研究所’破坏脑模块的技术重塑脑模块保留信息,最小化我方损失。这项技术是为了阵亡且脑模块未完整存留的中高层准备的。”

警车微微地凑前了一点:“包括你,救护车。”

救护车的眉头又皱了一下。

“你在观测我的反应,”救护车平静指出,“我和药师——”

“分手的方式并不光彩。和在结成仪式上丢下另一半跑了没什么区别。”

“——如果你担心这会影响我的工作,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不会。”

“会不会由我来判断。”

“这一向由你来判定,警车。”

救护车把光镜的焦点稍稍移开了一会,小幅度地揉动面甲,仿佛在确定自己的皱纹并没有加深。

“所以我们去梅赛庭到底是为了什么?”

“药师叛变了。”

救护车停了一下,又若无其事接着掐了两下鼻梁才放下手。

“被迫,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些。”

“这能让你好受些吗?”

“不能。”警车回答得非常干脆。

救护车叹了口气:“因为你没能榨干净他。”

“我很庆幸你俩有过亲密关系,”警车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救护车,“技术人员刚刚通知我他们到了。简单来说,我们将用药师手部留下的基因物质复建一个脑模块。我需要你和还原出的脑模块连接,在药师的意识或记忆做几次深潜,具体的技术官会和你解释的。”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事。不过鉴于那不可能,所以,越多越好。”

 

梅赛庭的大气层还带着点灰调,但离地表越近,光镜里就只会剩下愈发浓郁纠结的白色,转过小半个星球,地面上现出了武装冲突的痕迹。这一小块战场上的雪融化过,又掺了残骸、弹药、各式各样被遗弃了的事物冻上,像一块用塞伯坦人做的巨大肉冻。

“我以为后方的情况会好一点呢。”前来迎接他们的年轻技术官在警车和救护车面前紧张地搭话。

“战争没有后方,孩子。”救护车伸出手,年轻的技术官诚惶诚恐地握了。救护车跟在警车三步之外,技术官一面看着自己的手一面回答警车的问题,好像他的手上刚刚新装上去一样。

医疗站被草草清理过,还能闻到漂白剂的味道。推车上与透明储物柜里并没有本来应该存在的各号针管、支撑架、药剂、纱布绷带。病床被以一种被报废的方式叠在角落里,通道变得宽敞起来。警车会调更多的人来填这个坑,救护车芯想。

“最快什么时候能开始?”下到暂时被当做实验室的医疗站地下室警车回过身。

技术官用另一只手握住刚刚接触过救护车的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腹甲上。

“事实上……现在就可以了。”

“你不需要休息吧,救护车?”

“不需要。”

 

救护车看着技术官带着金属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药师的双手从隔离盒中取出。仪器的管道中冒出不寻常的紫光。

“警车,你不会让我用这个去修复擎天柱的机体吧。”

“暂时不会,至少在科学部找出办法将副作用将至最低的方法之前。”

这台机器像是每个接口都连上了外设的修复仓,救护车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原本以为技术官会直接复制一个药师的脑模块出来,但是就目前这个架势看,从药师剩下的手上会长出一个新的“药师”。

救护车深深置换了一口气。再仔细看的时候仪器已经打印出药师的腕关节——以前倒是没有从这种角度看过他的腕关节。零件被从原料中切割打磨组装的声音细碎地落了一屋子。

察觉到有人在背后,救护车一回头技术官便急急忙忙地开口要求给救护车做一个实验前准备。救护车便跟着他到另一台机器上躺下。在技术官说出要求前,他就打开了胸舱等待检查。技术官知趣地闭上了嘴。救护车忍不住偏头看向即将“出生”的“药师”,从这个角度看,舱内发生的大部分制造过程都被底座用来保护的银色金属条挡住了。他只看得到一点露出来的白色原生体。没有涂装,没有钻子一般的光镜,有时候救护车怕看到那双光镜就像幼生体怕看到牙科医生手里的气动涡轮机。

这样总会好一点的。躺在那上面的不是药师。

“他会活多久?”救护车问。

“不超过5个本星球日循环,”技术官单手举着扫描仪,“您接入的时候一开始会像站在小黑屋里。这时候只需要想象自己在向前走一面呼唤实验体的名字,等出现画面和场景的时候就可以停止。复制出来的脑模块中的意识部分不一定稳定,您看到的场景不一定是完整的,对话也可能并不顺畅,会有点像临时演员出演的沉浸式话剧。如果仪器上检测到了非常规读数,我会及时把您拉回来的。”

“你是怎么设定常规读数与非常规读数的?”

“在这种实验操作下情感模块的活跃度会增大一些,但我认为不应该超过正常数值的150%。此外还会检测火种的波动和脑模块整体的扫描图像。”

“不用这么保守。”

“之前的实验表明与实验体有着亲密关系的人会因为深潜时的情感波动,大部分是悲伤,少部分案例上是愤怒,引起急性脑模块故障,影响到逻辑能力记忆能力与基础情绪感知能力,”技术官飞快瞟一眼盯着数据板的警车,“我不敢出什么意外。”

救护车调低了声音:“我们已经不再是,嗯,亲密关系了。”

“哦,”技术官听上去比他想表现出来的好奇多了,“哦,哦,我明白了。”

我该生气的,至少表现出生气来,救护车芯想,但现在我却只羡慕这年轻人还有好奇芯,还有活人的活气。如果警车认定药师在几日前永久下线,那他该认定药师是在什么时候丧失了活气呢?

 

“为了让过程更为稳定,我建议您先追溯你们的关系开始的时候发生的事。”技术官说。

接入的时候像从屋顶上的洞跌入一个漆黑的屋子,四面都是黑,吸收了一切光线。

“药师。”他在意识中喊,呼唤声像是涟漪一样一声推开一声,但意识中他的形象却没有张嘴。按照技术官的建议他向前移动。药师的剪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背对他,在手术台上操作。

手术台上的机体的关节两段链接的原件完全平行,没有生命体征。图像逐渐清晰,这是梅赛庭的手术台,药师的机翼指向地面,膝盖与脊柱弯着。

救护车知道他在干什么,压抑了大半天的愤怒和挫败随着每一次置换气体加深加长,药师的剪影突然扭曲了一下。

意识的连接是双向的,药师的脑模块复制体也能感受到他。把感情驱逐殆尽对于救护车来说轻车熟路,他能想象技术官手里的仪器上他的情感模块波动程度从红色褪成绿色,药师的背影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他该和这时候的药师说什么,虽然他很想从比较稳定的记忆开始,但是药师杀死病患取走变形齿轮的画面挥之不去。

冷静点,他的意识说道。

“你说什么?”

药师转过身,却是在医学院的模样。

“这具大体是我预定的,你可以到管理员那里查下表格。”

死亡机体储存间的冷气让药师在说话的时候喷出一团团的白雾。

“我不是来抢你的尸体的。我只是想观摩。”

药师用严厉而不信任的眼光瞪着他。戳开这层掩饰,救护车就能摸到冒着热气的自得与愉快。但当时他不知道。

“你挡到光了。”药师说,摆手示意救护车站过来到另一边。救护车小心翼翼地站在离药师半米之外的地方。这个时间节点太远了。

药师从容不迫地避开管线切开松弛地原生质阻止,用支撑器撑开机体。化学药剂混着腐败能量液的味道钻进他们机甲的每一个缝隙。几百万年后的救护车不为所动,几百万年前的药师被呛出了清洗液。清洗液如同打翻的药剂一样从药师光镜的下沿涌出,直滴进机体里。

救护车眨眨眼,药师是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的。他向机体内部看去,吓了一跳,每个器官都完好运转十分健康,除了变形齿轮。

“你在找这个吗?”药师举起手,铁黑色的巨大镣铐遮住了药师手和手腕的大部分,重得药师弯下了腰,他手上是还滴着新鲜能量液的变形齿轮,“这是你给我戴上的吗?你很少送礼物给我,阿救。”

能量液从从药师的光镜下汩汩涌出,略微粘稠的液体包裹住变形齿轮,像是蛋糕上的镜面糖浆。救护车想拿走那个黏糊糊的令人油箱不安的物体。但没等他触碰到这一团混乱,他所能看到的一切,药师、手术台、死亡的机体、机体储存间都像被噬铁虫啃食般消失,只剩下药师蓝色的双手,关节僵硬、涂装磨损、疏于保养的双手悬浮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救护车的机体如同钉在了地面,他看着药师的双手向他飞来,他下意识地合上光镜。但冰冷的触感却感应在他凹陷的脸颊上。

但等他上线光镜之时,他却看到药师的手扯开了他的胸舱,直直熄灭了他的火种。

 

救护车花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是谁以及自己在哪。脑模块有种被电击过后麻痹感。

他被拉回来了。从一个噩梦回到另一个噩梦。

“第一次算不是特别成功,”救护车听见技术官对警车说,“我可以根据收集到的数据调整一下,下一次连接要等到4个塞时后。”

技术官建议救护车去充会电或者去地表上透透气,救护车选择了后者。医疗站周围都覆盖着厚厚的雪,看不出一层又一层的冻雪下发生过什么。救护车关掉能量过低的警报,警车穷追不舍地通知他为了帮他适应连接安排他在药师的房间休息,这下救护车彻底没有吃东西的念头。

药师的房间十分简单,唯一透露出主人身份的东西是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的数据板,救护车打开了几个,数据板里储存的是战争开始后重新编号的《塞伯坦医学》,救护车三天前收到了第7008期,而药师的书架上最新的一期却是6985期,救护车的上一篇文章发表在6844期,而药师,救护车搜刮记忆文件,还是那篇著名的四路燃料泵移植论文。救护车记得那一周,医疗部队里的每个人都拿着数据板来找他讨论。看来他适应得还不错,救护车那时候是这样认为的。

《塞伯坦医学》的编辑部嗅觉灵敏地在为时已晚之前转移到了遥远的星系,救护车和药师都收到过职位邀请,不是群发的职位空缺表,而是措辞十分客气并附带了一份晚宴正式邀请函。

药师那天晚上拿了瓶酒回家,纸包裹着细长瓶身,瓶颈处的褶皱均匀又可爱。

“这不是主编送来的酒。杂志那帮人送的酒我新来的研究生不明就里地收了放我办公室,我告诉他既然是他收下的那么他就要负责带走。我不想说那帮编辑的品味,带汽压缩酒?”药师一边解释一边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我绕了两条街才找到这个,上次喝酒的日子还是在学校的时候,嗯哼?”

药师指挥救护车去碎两桶冰,一桶用来冰酒,另一桶和小投影灯一起塞进圆柱形容器里,关灯,

开窗,朦胧的碎光和微风便很有氛围。

药师喝得很快。他喝完两杯时救护车一杯才喝到一半。酒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如果不是编辑部里的大部分人我都不喜欢,我就接受这个职位了,”药师放下了酒杯,“现在离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对一部分人而言,药师,你不是庸庸之辈中的一员。”

“这么说你很坚持,”药师的光镜边缘挑起来,“汽车人?所有的party都一样,一辈子被欺骗一次就够了。”

“会有人需要我们的,会有很多人。这是我们的誓词,尽一切可能去拯救生命。”

“但你拯救不了一颗星球。你的自傲会毁了你的,救护车。从云上回到地表上来吧,在你摔死之前。”

救护车假装没听懂药师的刻薄话。

“你可以接受那个职位——”

“然后等着某一天某个半生不熟的人通知你的死讯匆匆忙忙穿越过星系到一颗蛮荒星球给你收尸吗?”

似乎被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逗乐,药师笑了起来。

 

 

如果说第一次深潜像是跳崖,第二次深潜就像是蹦极。几乎是一连接,救护车就看到了药师。依旧是背对着他,在手术台上忙碌。

但这一次药师手术台上没有机体,活的死的都没有。只有一个开着的小盒子。

“1,2,3,4,5,6……10……不对……”

药师在反反复复拨弄着一堆变形齿轮,不断从1到10数着。

“这是12个,是我数错了。”

一遍又一遍,但没有人,无论怎样的天才,都没有办法从10个变形齿轮里数出12个来。

救护车深吸一口气,用记忆和想象重建战前他们的公寓。比起在药师的脑模块复制体的混乱意识里迷路撞墙,不如引导他进入救护车自己构建的场景。

“药师,你想一起喝一杯放松一下吗?”

救护车拿起盒子里的酒,酒瓶还绑着一个浮夸的蓝色蝴蝶结。

药师的影像停下了动作,缓慢地转过来,警惕地盯着救护车。

“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星球。”

药师又转回手术台,拿出纱布挨个清洁起桌上的变形齿轮。

“你并不在那。你不在这儿,救护车。这只是我的幻觉。”

“不,我现在就在这儿。”

“说谎。”

“这次没有。”

“这次?嗯?”药师轻笑起来,“既然你坚称你在这儿,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药师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将手术刀捅进救护车的下腹。

“加上你的和我的,就有12个了。”

眼前的药师是假的,疼痛也是假的,它不应该存在于我的传感系统里,救护车想,他握住药师的手臂,缓缓拉出自己的机体。药师手上的刀幻化成高脚酒杯,喷出的能量液聚集成高纯。在我的掌控之中,救护车默念。

“干杯。”他举起自己的那一杯。

“所以你的确在这,”药师松弛了一点。救护车让手术台上铺上桌布,药师选择坐在窄的一边,救护车在他侧面坐下。

“你说你要离开这儿。”

药师呷口酒。

“没有人能逃过这场战争,我决定留下。在所有的阵营里,我最不讨厌汽车人。你应该不介意给我写一封推荐信吧?”

“我会的。”

“我想我要和我的研究方向做告别了,我不想给杀人机器修复和升级动力加速系统。早知道和你一样选普外科,或者创伤科,就不会有今天的离情别绪了。看紧你的位置,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赶上了。还有你,相看成厌的同居生活要结束了,开心不开心?”

药师的形象看上去情绪还算稳定,救护车决定往前推一步。

“现在我们又团聚了,在梅赛庭。”

药师的表情又变得迷惑起来,救护车绷紧了关节祈祷第二次失败不要来临得这么快。

救护车小心翼翼地转动自己的排气扇不让自己发出超过60分贝的声音直到药师的光镜又聚了焦。

“按理说我该带你转一转。”药师耸耸肩,他们手里的玻璃品变成了量杯,内容物变成了热晶液。

“我很乐意跟着你走一走。”

药师向默剧演员一般打开一扇并不存在的门,和真实世界几乎没有差别的梅赛庭铺面而来。

“医疗站里面是白色的,外面也是白色的。来这里的第二个月,白色就不再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了。曾经有个病例弄碎了自己的光镜,只为了‘看一看其他的颜色’,他恳请我把他放到那天的最后。”

“你同意了吗?”

“没有,我花了不到30塞分就修好了他的视觉系统,”药师停下脚步,仰起头,“然后我让他抬头看。”

救护车也昂起头,盯着白茫茫的天空。

“看什么?”

“梅赛庭其实是有季节的,在一年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不到20天天空会闪过绿色的光,闪过整片天空,很壮观的美景。即使这个地方就是纯白色的地狱,但也有一些相对美好的事物。我管这段时间叫梅赛庭的春天。”

“听上去不错。”

“你没有看见。怎么,救护车,你是觉得忽视那些可能会让人幸福的事物就能在它们被毁灭时好受一些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行医不能让你快乐了?”

风雪静止了,像模型或者暂停的电影画面。

“所有的事,所有的事。”

“看着我,药师,谁伤害了你?”

“——”药师张了嘴,却没有声音。

 

灯光亮了起来,场景像是电视节目一样被关掉。

“为什么拉我回来?”

“不用看数据,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大事不妙。”警车抄着手回答他。

“你判断错了,我才刚开始……现在我们又要再等4个塞时,”救护车叹了口气,“重点在他,在这儿发生了什么,而不在我。”

警车只是淡漠地盯着他。

救护车走上楼梯时又停下脚步。

“你这是想测试我,我没有那么容易崩溃,我不会背叛擎天柱。”他沉着音色说。

“因为你和药师不是一种人。”警车对着救护车的后脑勺补充道,“你是想表达这个是吗?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你的这种羞耻心真的非常奇怪。虽然我记得在给药师写的推荐信上你明明白白地写着药师是目前能找到的和你最相像的工作者。”

救护车深深置换一口气,大步离开了房间。

“复制体还能维持多久?”

“两次,或许只有一次。”技术官盯着屏幕,没敢抬头。

 

 

“嗨,还是我,来看你了。”救护车拉开一把椅子,在药师身边坐下。

“说得和探监一样。”

在药师的意识中构建出来的场景显然让药师更加安心。眼下他们在一座高得看不见塔尖也看不见地面的巨塔之中,窗外的景色像坐在高速航行的穿梭机里一样飞驰而过。

“我这是怎么了?”药师举起自己的手臂,手腕上空空。

救护车从记忆文件中抓取复制体腕关节的模样,放在药师的手臂上。

“你生病了。我是来……”救护车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可以如此脸不红芯不跳的说出谎话来。

“我得了什么样的绝症,需要救护车来医治我?”药师又刻薄他。

“并不严重,实际上,我是来接替你在德尔菲的职位的。”

“为什么?”

救护车还没编好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药师便用手臂敲了他的嘴。

“为什么我每次梦到的救护车都这么不写实,能让我立刻就意识到这是梦呢?”

药师盯着救护车,一副想用目光把救护车锯开碎尸的样子。

“好想醒过来啊。”药师自顾自地感叹。

“你会好起来的,”救护车反握住药师的手臂,“把工作交接给我。”

“闭嘴,这是我的梦境。”

救护车悄悄把织物换成柔软的浅棕色,灯光调暖。

“这是你的梦境,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药师对这句话并没有反应,救护车想起技术官的话,这个脑模块复制体撑不了多久了,技术官建议他主动一些。

“不需要有道德顾虑,这样的复制体在汽车人的规定中并不享有人权。”救护车被这样告知。救护车盯着药师的脸,这个形象并不是他创立的,而是脑模块复制体选择的形象。这个药师的涂装与机型符合记忆中救护车最后一次看到药师本人的形象,他在药师背后偷偷溜走,那时候他对自己说任务紧急,不打扰对方手头事物一声不吭地离开这事他和药师都对对方干过无数次,这也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药师虽然记仇,但会把“姿态”远放在“报复”之上。

但是这个药师的面容却是那样的年轻,没有皱纹,没有突兀的颧骨,抿起的嘴唇像是直线,没有端点,无限延伸,未来还有一千种可能。这是他们还在医学院时候的药师。

或许他想回到那时候,救护车思忖,这能解释为什么第一次深潜时他们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说话的场景。

救护车清了清发声器,努力回想年轻时的自己声音听上去有多么自信。

“你下午有课吗,药师?”这是个蠢问题,即使时间往前推几百万年,他也不会这么问,事实上,他怀疑初级学校的幼生体也不会问这么愚蠢的毫不掩饰的问题。

药师坐在那仿佛一尊等待开裂的瓷器。深潜时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他可能等了一分钟,也可能等了一个塞时。救护车不确定这是取得他们渴求的信息的必经步骤还是只是单纯的浪费时间。

“这不是我们的方式,救护车。”即使是一个不健全的复制体也能辨认出这份呆板。

救护车以为药师会表现出年轻时滔滔不绝针砭时弊的性格,但这却是药师在漫长的沉默中说的唯一一句话。复制体的生命正在走向终结,如果有一个沙漏在测量时间,那么上面的沙子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倒立圆锥。

我并不想这样做,原谅我。救护车站起身,后退,他的腿伸长,外甲增厚,机型变得高大起来,橙白的涂漆融入背后无限延伸的黑暗,最后深吸一口气,破损的霸天虎面具扣在他的脸上。

他用沙哑的嗓音命令药师交出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你没有办法给我我想要的,所有的汽车人都会死得很凄惨。”

救护车能感受到药师情绪的搏动,像站在两扇海浪的中间,被推拍得不断倒下,却无法移动分毫。

“即使你杀了这颗星球上所有的人,也凑不齐你要求的变形齿轮。”

“其他的呢?”

药师像是卡了壳的木偶一样歪过头,机体像得了锈病一样开始融化。虽然药师本人以这个方式死的可能微乎其微,这幅样子还是让救护车胆战心惊。

“这颗星球上没有其他东西有变形——”

连接断了。

 

“只提到了变形齿轮?”

“是的。他没有提到任何一项你指派给他的实验项目。”

等救护车补充了能量回到地下室时,技术岗已经把寿终正寝的实验体清理了,救护车猜想实验体应该和他们在医疗站收敛的其他尸体埋在一起。

显然救护车挖掘到的少得可怜的信息让警车很不满意,而“挖掘的信息少得可怜”这一件事还多多少少暗示了这一实验项目的不成功。这个星球上是不是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救护车挖苦自己。

警车离开地下室用通讯系统折磨其他人去了,技术官紧盯着屏幕整理信息,救护车走近开了舱盖的实验舱,药师本人的双手还放在里面。

救护车犹疑了一下,又回头确认技术官的注意力不再他这儿,才伸出手,触碰了药师的手。药师的手没有握拳也没有合拢,十指看似随意的分开,救护车也张开自己的手指,轻轻嵌入药师的手指中。

这是手语中的“再见”,救护车一震,他不能确定到底是怎样的场景才能让药师摆出这个姿势。救护车被咬了一样地收回双手,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大踏步逃离地下室。

他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去,要么去室外吹风舔雪,要么回药师的房间。救护车选择了后者,他想再读一遍药师的论文,记着点药师的好。

 

“我和药师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想让其他人发现我们的关系。于是我们选择了一种很隐蔽的交流方式,把信息隐写在图片里。只有又闲又天真的学生才会这样做,”救护车拿起一块药师舱室里的数据板展示给警车,“期刊里的论文是原来的,但是图片统统被处理过,如果你是医疗单位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入门级别的隐写法。我抽看了一部分数据板,里面的信息翻译出来是药师的日记和实验数据。他一开始想求救过,但后来放弃了,我没有找到原因。把这些发给技术部门,一个塞时之内就能翻译出来。”

“你抽看的部分有没有什么异样?”

“也只提到了变形齿轮。我跳着看看到最后一期,最后一期的图片里只有一句话,‘再见’。那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我想药师确实死了。”

“我也希望这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救护车。就算要算这起事故的责任,你和我头上的比例也一样多。”

他们脚下的土地骤然一震。

“霸天虎也到了,”警车冷静地宣布,“我们最好在这颗星球人口爆炸前离开。看来对方也不想放弃这颗星球。”

“你也不想放弃,”救护车在“你的”和“我们的”之间权衡了一下,最后放弃了人称归属这一选项,“这些实验项目。”

 

回程时他们换了艘飞船,救护车很是欣慰他不用再和警车毛骨悚然地挤在一起。

前一夜交战的炮火还没能污染天空,目光所及依旧是像被清空的数据板一样的毫无含义的白色。

飞船摇摇晃晃地腾空,救护车坐在舷窗旁,下意识地望向远方。

忽然,天空变成了海洋,碧波万顷,触目皆是翡翠,抬头全为萤石。铺天盖地的柔光涌来,像是有人把整颗星球装进了绿宝石做的外壳。

梅赛庭的春天到了。

这幅罕有而壮美的景象在眨眼之间便退潮而去,飞船也冲出大气层。救护车收回目光,合上光镜,这是几天以来他第一次有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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